2019年8月15日 星期四
低薪的盛世:從俸祿窺看中國二千年官場經濟與腐敗人性
二千年來中國朝代甚多,但多半亡國在官吏貪腐。不免讓我好奇,為何歷經千辛萬苦掌握權力的新統治者,總是無法從前朝失敗中擷取教訓,建立一個人民能安居樂業的廉能政府。難道貪汙腐敗當真是華人根除不掉的基因,百姓想要一個廉節有為的政府真的是種奢求?
「低薪的盛世」一書直指古代官員的俸祿過低是造成官僚集體沉淪的關鍵。我們常把「官員」一詞視為一個整體。其實「官」和「吏」是分屬不同階級的政府公務員,兩者如同今日所謂的「政務官」和「事務官」之別,「吏」也又包含基層的公務員。在中國歷朝中,底層的「吏」長期處於低薪的處境,但他們對老百姓而言又是職掌公權力的辨事人員,極大的權力(相對於平民)與入不敷出的待遇,形成了貪汙腐敗的溫床。
書中初章講述清代海關衙門的史事。縱觀全世界的稅務海關,長久以來都是貪汙情況最惡性惡狀的機構,即便是在百年前的大清朝也是如此。然而藉由「提升官吏待遇」、「建立現代化帳本」以及「嚴懲貪腐惡行」三箭併行,一位非大清子民的英國人有如奇蹟般打造出清末王朝中唯一不貪腐的單位「洋關」。甚至讓清皇帝下詔,令其指導大清朝海關事務。可說當時朝王朝的吏治已經病入膏肓,僅能仰賴外人協助。「全國無一可用之人,滿朝無一可信之官」是我所能下的註解。
中章節說明清代官場的「陋規」為何,讓我們再度體會了侏羅紀公園的「生命自然會自己找到出路」這句名言。當薪俸不足以負擔日常生活所需時,藉由權勢上下其手來謀求私利,就是這些飽讀聖賢書之人,所能找到的生路。在近墨者黑的大環境中,灰色收入是全面性、系統化與制度化的「按表操課」。所有經辨事項都有價碼,官場上的送往迎來在在都充斥著數不清的見不得人的饋贈和銀兩。
當然也有出淤泥而不染的有識之士提出「高薪養廉」的洞見,試圖挽救深陷泥淖的官吏習氣。但所謂「非七年之病不用三年之艾」,當皇帝意識到貪腐現象已經國政的不穩定因素時,官場文化早已爛到根裡,終局多半是孤臣無力回天。作者後續用各篇章一一檢視唐、宋、元、明各朝的低俸現象與所造成負作用。總歸來說沒有一個有好下場,不然又怎麼會改朝換代呢。
序章中,作者提出了中國歷朝會有制度性的貪腐行為的核心成因,總結為三點。
第一「權力決定一切」
帝王制度講白了就是「以天下之利盡歸於己,天下之害盡歸於人」的一種極權政體。皇權專制本身就是最大的腐敗根源,而中國帝制更是只有講權力支配人民。沒有天授人權,權力可支配一切,只是有人治沒有法治的國度。
第二「權力不受約束」
皇權就是行政、立法、司法的總集合,不存在可以監督行政權的三權分立設計。言官制度形同虛設,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第三「低薪制導致腐敗的惡化」
簡單講就是「要馬兒好又要馬兒不吃草」,一味地要求官員要「見義忘利」,恕不知聖人之言可填不飽肚子,衣食足而知榮辱才是硬道理。
中國大陸當真人才濟濟,「低薪的盛世」從歷史文獻中刨根究底檢討吏治問題,觀點鞭策入理。然而當今中國政權的貪腐問題依舊嚴重,足可見「知易行難」。「絕對的權力帶來絕對的腐敗」,極權政府不就是披上現代化外衣的皇權政體。在專制極權的統治之下,開明清廉的政府想必是緣木求魚。
另外,若端看台灣公務員的情況,相信很難被視為低薪一族。取而代之的觀點是他們有著過高的待遇、高所得替代率的退休金以及性價比太低的貢獻度。然而在非「低俸」的今日,公務員的貪汙還是時有所聞,追究原因我認為是因為「貧窮」本身是個相對性的指標。在貧富差距遽增的資本主義社會,容易讓中下階層產生相對剝奪感,讓人迷失在攀炎附勢的利益追逐中。因此面對現今的貪腐問題,就不能僅歸咎公務員待遇設計問題來簡單做結論。
以議題、內容與觀點來評價,「低薪的盛世」絕對是本值得收藏的好書。若硬要找個扣分的缺點,就只有書內引述的古文中罕見字有點多,讓我這個一定要知道正確讀音的強迫症讀者,花了不少時間在邊查字典邊讀書,如果有額外再標上注音,那就完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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