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不曾學過經濟學,長輩也會耳提面命地用一碗陽春麵只要十元的例子告訴你通貨膨脹有多可怕。正如本書作者魯帕.帕特爾所說,經濟學不像我們想的那樣,充斥著數學公式和理論模型;它本質上是為了理解並解決人們如何有效運用資源的問題。而適度了解經濟學中的基本概念,能大大提升個人在財務決策的品質,進而增進整個社會的穩定性。這也是為何英國中央銀行會出版這本《為什麼不能一直印鈔票?》並舉辦座談會,與一般民眾對話,培養大眾在經濟問題上的敏感度和判斷力。
經濟學是一門在有限資源下,追求效用(Utility)最大化的學科。在選擇正確解決方案時,經濟學家會考慮機會成本(Opportunity Cost)。打個比方,即使AI能幫你寫程式,你還是不會去轉職當軟體工程師,因為你在原本的職位上能獲得更高的經濟效益,這就是機會成本。供給和需求兩條線交叉所形成的叉叉,是經濟學理論的基石。要理解需求,首先要了解需求法則(Law of Demand),即當商品價格下降時,需求量會增加,反之亦然。而價格的變化對需求的影響則會根據價格需求彈性(Price Elasticity of Demand)有所不同。對於致命性疾病和上癮性藥物,需求可能出現無彈性需求(Inelastic Demand)的極端情況。有時,另一項商品的價格會對需求產生影響,這稱為交叉彈性(Cross Elasticity)。例如替代品的交叉彈性是正數——當可口可樂價格上漲時,百事可樂的銷量可能會上升;而互補品的交叉彈性是負數——當遊戲主機價格上漲時,遊戲片的需求量會下降。也有一些例外,像是炫耀性消費,或者像麵包、稻米這些日常生活中的主食,可能會在價格上漲時需求量反而上升。
公司和企業追求利潤最大化,而何時停止生產某項商品,取決於每次生產的邊際效益(Marginal Effect),即邊際收益(Marginal Revenue)減去邊際成本(Marginal Cost)。供給法則(Law of Supply)是需求法則的鏡像——當價格上漲時,企業願意生產更多商品,反之亦然。如果價格大幅上漲,但企業仍無法調整供給量,這種情況稱為無彈性供給(Inelastic Supply),例如精華地段的獨棟公寓。供需平衡點,即為市場,它是促成自由經濟社會強大力量的根源,源自於每個消費者的選擇。然而市場並非完美無瑕,對公共財的破壞與掠奪被稱為公有地悲劇(Tragedy of the Commons),這是市場失靈(Market Failure)的典型例子。
經濟學者喜歡使用模型,嘗試將研究對象的決策簡化成數字模型,旨在解釋這個世界。雖然許多經濟模型是建立在完全競爭(Perfect Competition)的假設上,但現實中並不存在完全競爭的市場。原因有三:一是商品不完全相同;二是買賣雙方存在不同程度的進入障礙(Barrier to Entry);三是買賣雙方對價格和商品品質的了解程度不一,因此市場總是處於某種不完全競爭的狀態。無論是獨占/壟斷(Monopoly)、雙占(Duopoly)還是寡占(Oligopoly),這些不完全競爭的市場對消費者和國家社會的發展都是有害的,因為結果往往是低效率經濟、資源浪費和分配不均,即無謂損失(Deadweight Loss)。儘管如此,壟斷市場對企業經營具有極大的吸引力,因為這樣可以掌控市場並擁有生殺予奪的權力。為避免經濟活動變成無序的叢林,國家會設立公平交易委員會等監管機構。不過,在高固定成本的市場中,若該市場有助於社會發展(如鐵路運輸、醫療製藥等領域),國家可能會制定法律促成企業取得獨占市場,讓其能夠形成規模經濟(Economies of Scale),否則這些領域可能不會有企業願意投資。
勞動市場或就業與失業問題是國家治理的核心議題。然而,它並非單純依賴勞資雙方的供需法則來解釋,主要原因是勞動力本身具有摩擦力(Frictions),職務所需的技能無法迅速轉換。例如,儘管全球對晶片和AI工程師的需求極大,卻很少有人能立即轉職成為台積電或輝達的員工。自勞動市場的概念誕生以來,失業問題就一直存在,並且無法完全根除。失業可分為兩類:一是由於經濟衰退引發的循環性失業(Cyclical Unemployment);二是由產業變化或技術升級造成的結構性失業(Structural Unemployment),後者是各國最頭痛的問題。摩擦性失業(Frictional Unemployment)是近年來受到關注的問題,指的是上一份工作與下一份工作之間的待業勞動力。儘管這是老生常談,勞工與雇主之間的薪資拉鋸戰,完全取決於勞工的不可取代性。在AI時代,人工智慧在白領工作上的低成本優勢,必然讓許多受薪階級夜不能寐。解決之道只有不斷投資自己,讓雇主覺得物有所值,這也是經濟學在勞動市場中的冷酷現實。
雖然許多人認為舊時代的日子比較美好,但實際上,受惠於國家經濟的持續成長,每一代人的生活品質其實都在日益提高。而衡量經濟成長的指標是國內生產毛額(GDP,Gross Domestic Product)。它的公式是GDP = 消費 + 投資 + 政府支出 +(出口 - 進口),最初是用來幫助英國國王計算國家經濟實力來支援軍事,後來演變成全球各國衡量國家經濟實力的重要指標。但GDP僅僅是一個指標,許多經濟活動並未計入其中,例如婦女的家務貢獻。此外,由於政府支出在GDP公式中佔有一席之地,也衍生出政府為拉升GDP而過度舉債進行公共建設的問題。美國及其他西方國家的巨額國債,部分源自於對GDP數字的迷戀崇拜。
在工業化革命之後,人們才領悟到製程的專業化和分工能顯著提升生產效率。這一觀點也適用於國家層級,全球化的國際貿易合作是20世紀經濟成長的核心推動力,帶領世界各國走出二戰的陰霾,讓豐衣足食的生活成為大多數國家的日常。然而,現任美國總統川普顯然不信這套理論,他選擇以報復性關稅作為武器,不斷打擊國際貿易的核心價值——比較利益,試圖將所有的生產和貿易回流本國,而不去考慮自己在全球競爭中的相對優勢。
每個受薪階級最討厭的經濟現象無疑是通貨膨脹,但你可知道,年均2%的通膨率是各國政府有意為之的結果?源自美國經濟大蕭條的慘痛經驗,世界各國的財政官員最害怕的,不是通貨膨脹,而是其對立面的通貨緊縮。由於經濟活動的波動性,以及避免陷入通縮的風險,維持在2%~4%的通膨率已成為全球財經政策的共識,這樣可以為經濟增長提供緩衝。但這樣的政策,受苦的往往是固定收入的民眾。如果通脹率每年達2%,經過35年後,你手中的存款實際價值(Real Value)將減半。
通脹有兩大驅動力:一是成本推動型通貨膨脹(Cost-push Inflation),即生產成本上升所導致的物價上漲。成本上漲的原因可以有四種:商品價格、匯率變動、薪資增長與稅收提高。二是需求推動型通貨膨脹(Demand-pull Inflation),當需求大於供應時,人們只能支付更高價格來購買相同的商品。其中最著名的需求推動型通脹,是因市場上貨幣供應量增加所引起的。因此,當政府認為經濟衰退時,會降低利率以促進市場資金流動,這也就是我們在新聞中常聽到的量化寬鬆政策。有一個有趣的理論認為,通脹其實是一種自我實現預言(Self-Fulfilling Prophecy)。當人們預期未來會出現通脹或通縮時,這些預期會改變他們的消費行為,進一步促成預期的實現。
說到錢,幾乎沒有人不愛,但很少人會靜下心來思考貨幣的本質。金錢是經濟運作中必不可少的血液,但一種好的貨幣必須滿足三個基本功能:一是能作為交易媒介(Medium of Exchange),二是能作為價值儲藏(Store of Value),三是能作為計算單位(Unit of Account),以便進行加減運算。例如,一顆蘋果無法換算成幾根香蕉,因此兩者都無法作為計算單位。歷史上,貨幣的形式經歷了許多變遷,曾經有商品貨幣(Commodity Money)如金、銀等,可以用來交換其他商品;在金本位(Gold Standard)時期,美金就以黃金為依據。然而,隨著經濟體系的發展,貨幣逐漸演變成毫無內在價值的法定貨幣(Fiat Money)。貨幣的本質就是信任,它能正常運作,僅僅是因為大家都同意它有價值。
整體來看,本書《為什麼不能一直印鈔票?》深入淺出地介紹了中央銀行和一般銀行在經濟社會中的角色與貢獻,並且用生動簡單的例子幫助讀者理解許多經濟學的基本概念。作者確實成功地達成了普及經濟學知識的使命,對總體經濟有興趣的朋友可以一讀,這本書不會讓你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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